一筐苜蓿。

写东西都随心情和喜好,爬什么墙写什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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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水城

冰与火之歌paro,背景黑白之院,学徒平x牧师乐
ooc警告。

他黑色的袍脚擦过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形容憔悴,手里端着一个石杯,杯子里装着黑色的水。

女人注视了一会那杯水,毅然决然仰头喝下。

他没有停下脚步。

他推开大门,阳光投射在他脚前。布拉佛斯的阳光总是这么暖和,他心想。然后他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少年,这少年比他还高一些,头发剪得极短,穿着不合时宜的厚重皮毛大衣,背着一柄破破烂烂的锈剑。

“你好,异乡人。”他用低而轻柔的声音说,“你是来寻求慈悲的吗?”

半黑半白的大门突然在孙哲平面前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老人。他的肩背挺得笔直,面容却枯槁而丑陋,皱纹遍布整张脸,稀疏的头发底下能看得见苍白的头皮。

“不是。”孙哲平微微抬起下巴做出倨傲的样子来,用自己漆黑的眼睛去同老人对视。

真奇怪啊,孙哲平想,明明是个老人,怎么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睛呢?

老人布满褶皱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抬起一只干枯且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立在嘴唇前面:“让我猜猜,你想留在这里,是不是?异乡人?”

孙哲平从老人的肩上望过去。他想知道自己最终选择的落脚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室内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远处几片跳动的火烛,于是他只得作罢,回过头来继续同老人对视:“我叫孙哲平。”

“维斯特洛的,是不是?”老人的嗓音嘶哑像是粗砺的沙,“可是这儿只需要无名之辈。”

“那我现在就是无名之辈。”孙哲平一耸肩,孙家没了,他枉顶着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我们来试一试。”老人脸上的皱纹堆积成一个难看的笑脸,他伸出手指点一点自己的脸颊:“吻我。”

孙哲平与他对视了一会,并没有顺遂老人的意思吻他的脸,而将吻落在他褪成黑紫的干裂嘴唇上。

他脸上的皱纹手上的斑点迅速水一样融化,苍白的头皮上重新长出柔软鲜艳的红色发丝,扬起的脸上尚带着笑意和一丝惊诧,只有那双眼睛仍是清澈明亮的。

他挑了一下眉毛,嗓音轻快似春日破冰的溪水潺潺:“好吧,你通过了。”

黑白之院,供奉着千面之神的地方。

红发的青年带着孙哲平穿过暗沉沉的大殿,大殿两侧无数神态各异的神像依次排列,用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眼睛注视世人,红色蜡烛在他们脚下噼噼啪啪的燃烧,不知道里面掺了什么香料,孙哲平闻到了松木和雪的味道。

“他们都是千面之神。”红发青年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回荡,“这世上每一个神祇都不过是他的化身,就像每一个人的归宿都不过是死亡。”

“Valar morghulis.”孙哲平想起那句古老的瓦雷利亚语。

红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Valar dohaeris.”

“你暂时住在这里。”红发给孙哲平指了一张石床,“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孙哲平。”他似乎意有所指,“黑白之院只需要无名之辈。”

“忘记自我,把你的一切献给千面之神。”他留下这句话和一支蜡烛,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孙哲平只来得及目送他半黑半白的袍脚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一早红发来看他的时候发现孙哲平浑身一丝不挂,披着毯子坐在石床上,吓得一呛。

孙哲平挑了挑眉:“不是你告诉我要放弃一切的吗?”

但我没想到你如此聪慧这么快就领悟了我的意思。红发腹诽,一言不发转身出门,让仆人给孙哲平拿一件衣服来。

他们一起坐在餐桌边,这里已经坐了五六个身穿半黑半白袍服的僧侣,都一言不发地在吃自己的早饭。红发递给孙哲平一杯兑了水的葡萄酒,清了清嗓子说:“我给你讲讲无面者的故事吧。”

最初的无面者来自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地下矿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而他只在奴隶之间活动。日复一日的受苦受累的奴隶们向各自的神灵祈求解脱,可是神灵似乎不曾听取他们的祈求。而无面者听到了他们的祈祷,将死神的恩赐带给了其中一个。

直到他听到一个奴隶请求带走他的奴隶主。无面者带走了奴隶主的性命,而要求奴隶支付贡品,而奴隶的全部财产就是他的生命。从此无面者就有了两个人。

“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杀奴隶主?”孙哲平皱着眉毛,显然并不喜欢这种行事方式。

“他们十分强大,会巫术,有龙——你们的国王难道不是瓦雷利亚的后裔吗?”红发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孙哲平闭嘴吃自己的面包。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中二,想学杀人的手艺哪里不能学,非要选一个逼格最高的地方,导致不慎误入邪教组织大本营。

结果后脑勺上挨了红发很大力一巴掌,他险些把头扎到盘子里。

红发还是一副冷冷淡淡口气,说认识维斯特洛国王的是北境孙家的孙哲平,你是吗?

“不是。”孙哲平的回答带着点赌气的意味,红发一眼扫过去看他,却噗的笑了,说还是小孩儿,骗人都不会。

餐桌上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一言不发对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恍若未闻。

红发率先放下刀叉拿餐巾很优雅地擦擦嘴:“你的训练课程从下午开始。”然后他拉上兜帽,把火焰似的长发全部掩在黑白的布料下面,离开了。

孙哲平在黑白之院的生活几近安逸,他逃亡太久太久没过过这样简单的生活了。但是他不喜欢这样每天只有学习语言、祈祷、收拾大厅里的尸体以及帮仆人干杂活的日子,这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女人。

对于他的抱怨红发仅仅回以嘲笑:“你以为无面者只需要学会拿刀子捅人吗?那可不是千面之神的仆人替他带给人们慈悲的方法。”

孙哲平居然从中听出来一丝嘲讽,这可不是一个优秀而虔诚的牧师该表达的情感。

黑白之院的课程很多很奇特,譬如教人说谎。

红发说人说实话和说谎话的时候语气、面部表情甚至肌肉的颤动都不会一样,而现在,孙哲平需要学会分辨这些。

孙哲平把手放在红发脸上以感受面部肌肉的移动,并去看他的眼睛。红发眼底沉着笑意,用他清亮亮的眼睛回视孙哲平。

“其实我是女的。”他突然说。

“这个谎很不走心。”孙哲平说,“你当我傻?”

“没准还真是。”红发耸了耸肩,“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

孙哲平翻了个白眼。

“我猜你现在在觉得我神神叨叨?”红发居然很高兴,“这可是血缘传承我跟你讲,我妈是个女巫,特别擅长揣测人的想法,虽然她最后还是被男人骗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孙哲平发出疑问。

“很明显,她想要那个男人的命自己又做不到,就只好求助于千面之神啦。”红发又耸了下肩,还把手摊开,做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她把我供奉给神,而神的仆人听到了她的请求,带走了我的生父。”

孙哲平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自己的过去,正准备去安慰安慰他,红发却竖起一根手指:“我刚才讲的故事里有个地方在说谎,你猜是哪里?”

这题出的令人猝不及防,孙哲平只得仔细回忆他的神态,却发现自己仅仅关注了故事内容。

毫不意外的,他又挨了红发一巴掌。

“你让我很痛心啊崽,你这样乱摆注意力怎么能够好好学习呢?”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再来。”

于是孙哲平细细打量他的脸,扫过他细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总是微微上挑的唇角,试图通过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找到红发语言的漏洞,最后却只得出来一个结论。

这个人真他娘的好看。

课程很枯燥,老师很坑。孙哲平偶尔也会热切的期盼能否到神殿外面去走一走,出去看一看人间烟火。不知道是否千面之神听到了他内心所想,某一天红发告诉孙哲平明天开始他就要被撒出去,做一个随便什么人,歌手也好小贩也罢乞丐也行,他该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于是孙哲平真的开始推着小车去走街串巷叫卖鱼虾,这种小贩在布拉佛斯简直遍地都是,多他一个也不稀奇。

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稀奇的,反正大少爷不怎么需要上街,他的故乡也和布拉佛斯这座水上的城市截然不同。

河流悄然从街巷间穿行而过,小船时不时破开水面惊起一片水声,阳光落在破碎的水面上搅起波光粼粼,水底青翠的水草随波飘动,更有游鱼穿行其间。孙哲平推着小车踏过河上的石桥,用他还很蹩脚的布拉佛斯语打破城市清晨的宁静。

太阳悄然滑到天空正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醒来。水手们粗鲁的嚎叫同妓女们甜腻的笑声混杂在一起,不同神灵的子民于此处和谐共处,肥胖的商人拖着自己笨重的身躯艰难穿过狭窄的街道,街道两侧人声鼎沸,商贩同行人讨价还价,儿童从人群中笑闹着跑过,野猫蹲踞在房梁上,忽然纵身跳下,叼走了另一位鱼贩推车上最大的鱼。

这就是布拉佛斯,自由城邦,一个充斥着异乡客的地方。

每一个月黑的夜里孙哲平回到那扇黑檀木与鱼梁木组成的大门之后,把他一个月的见闻带回给红发,身披黑白的袍服把自己也融进夜色。

红发和这座死气沉沉的大殿总是格格不入的,他分明有一副极明朗的眉眼,就和盛夏的阳光一样灼人眼睛,他爱笑,时不时的就用自己的声音洒满大殿,也不怕惊扰任何人的安眠。

可他就是日复一日的守在这里,似乎比每一个信徒都更虔诚。

孙哲平总是想起初见的那一天,很晴,阳光很暖和,他的旧大衣其实根本穿不住,带着点金色的光落在青年头发上,真的好像火焰在燃烧,又像心树伸展开来手掌般的叶子,红艳艳的落进孙哲平心底。

他似乎更应该出现在红神的庙宇里。

又一个月黑的夜里孙哲平披上他的学徒袍在红发身边坐下,红发已经等他好一会了,正倚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玩一枚硬币。银币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翻滚,拉得极低的兜帽底下露出鲜红嘴唇和白皙下巴。

“这个月里你又知道了些什么?”他总是用这样的开场白。

“第一件事,鹦鹉号在盛夏群岛附近沉没了。”孙哲平紧紧盯着红发,试图去寻找他掩在帽子底下星子样的眼睛。

“真令人悲伤。”但他的神色并没有半点悲伤的意思。

“第二件,咸鱼酒吧的老板不知道从哪里赚了一大笔钱。”

“幸运儿。”红发打了个哈欠。

“第三件,你姓张。”

红发神色如常,好像孙哲平说的是“今天晚饭很丰盛”,而不是叫破了他早就埋葬的过往,但孙哲平眼尖地发现他没再玩那枚银币了。“你弄错了吧。”他语调很轻松,“我没有名字。”

鲜血泼洒出来,他父亲的头颅被挂在长矛顶端,他听见母亲声嘶力竭的叫骂与哭喊,令人简直无法相信她曾是一位端庄的夫人,而他的幼妹被母亲拢在怀里,满是惊惧的大眼睛环视周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跟他一块长大的侍从已经躺在远处,心脏处流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一大片雪地。他的重剑也不知道遗失在哪里,现在他孤身一人,赤手空拳。

雪又纷纷扬扬落下来,一切都被埋在一片纯白之中,只剩下一张陌生却恶毒的脸向他不断靠近——

“滚!”孙哲平从梦里惊醒,刹那间所有颜色都迅速褪去,浓郁的黑色覆盖下来,一切都被遮盖住了。

那天报出红发的姓氏之后红发就给他喝了点奇怪的东西,第二天孙哲平就失去了视觉,而红发却告诉他这是为了让他更好使用其他感官。

“做噩梦了?”这个声音孙哲平知道是谁,太熟悉了。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红发长长叹了口气。“孙哲平,你不适合这里,想学手艺报仇哪里不行,你为什么非得到这来呢?”

“想来。”

红发险些笑出来。这小孩太有趣,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估计各路神仙都摁不住他。

“起来穿衣服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孙哲平应了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捞过来开始摸索着往身上套。

“你是谁?”红发居然没走,还站在旁边看着孙哲平。

孙哲平已经习惯了他没头没尾的这一句,熟练道:“无名之辈。”

“错。”红发说,他声音里面含着难以言说的悲凉,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叫孙哲平。”

六个月过去,孙哲平越来越习惯看不见的生活。他能精确地从脚步与带起的微风分析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也能从气息分辨生者和死者。曲折的回廊再困不住他,他知道每一道楼梯的阶数和每一条走廊的长度。他也知道自己的个子每一天都在窜高,肌肉更加结实,越来越像一个优秀的战士。

他试着练习剑术,但是看不见的时候想要打中靶子变得没那么容易。他当做剑的棍子又一次没有扫到准确的位置,这让孙哲平有点沮丧。

“用耳朵去听,用皮肤去感觉。”红发轻快地说,“不要用眼睛去听,用耳朵去感觉。”

这不是废话吗。孙哲平讥讽地想着,将手里的棍子向他砍去。

红发大概是很轻巧的转了个圈,跳华尔兹一样轻飘飘转出了孙哲平的攻击范围,孙哲平听见他袍脚扬起来时在风里的响动。

“太慢了。”红发说,“你这么菜我都不敢放你出去。”

“总有一天。”孙哲平回答。

红发笑笑,没有说话,放轻脚步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孙哲平没有得到回应,又问了好几句,才确信红发真的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把棍子当做拐杖离开了房间,到外面的神殿里去帮忙整理尸体。

太枯燥了,还不如叫他出去卖鱼。但是孙哲平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告诉自己,如果学不会忍耐他就什么也学不到。

有个死者还很年轻,死在陌客身边。他是维斯特洛人吗?孙哲平从他随身的钱袋里只搜出几枚铜星,看来是的。真是太可怜了。孙哲平面无表情地扒下他的衣服,衣服很旧,布料并不好,还打着补丁。穷困潦倒地在异国他乡自杀,这是最没用的死法。

孙哲平绝不会选择这样,他要谢幕也一定要谢得轰轰烈烈。

他永远不会遗忘三年前故乡的那一场大雪都遮不住的杀戮,北境永不遗忘。

他会回去,带着剑,带着磨得和剑一样锋利的自己回去。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之中悄然流走,孙哲平还是瞎着,他的剑术已经练的不错,就算闭着眼他也能在布拉佛斯的街巷之中毫无障碍的行走,并且他也学会了一部分高等瓦雷利亚语。

他越来越满足成为一个合格的无面者的要求,可他又清楚他永远不会是。他知道自己叫孙哲平,来自维斯特洛的北境。

此刻孙哲平正踏过夕阳下熙攘的街道,他闭着眼睛,手里的手杖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而他自己跟着木杖与石板碰撞的声音大步行走,步伐矫健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盲人。

往前走过去转过去有一条小巷,从巷子插过去就能直达黑白之院,孙哲平一边盘算着路线一边拐了个弯。

巷子里十分安静,所以什么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譬如身后突然响起的沉重的脚步落地声。

那个人是在跑,孙哲平准确地做出了判断,并向一侧避开以免与来人撞到。但那人并没有如愿从他身边跑过,相反,孙哲平甚至听到了别的什么东西破风的响声。

不像是刀剑之类的利器,要更轻,更尖锐。

皮革一类的东西与空气摩擦炸出脆生生的一响,鞭子!

孙哲平迅速贴墙向远离来人的方向移动,但鞭稍也追着他的动作而来。孙哲平迅速转到另一侧靠墙的地方,并拿手杖作剑挥向那人大概在的方向。

来人躲开了,孙哲平并不意外,他的鞭子也没有再扫过来。

在找攻击的角度?很快又一声破空声传来,这一次这一鞭来自另一个方向,孙哲平举手杖去挡,鞭梢在木棍上缠了几圈,被人用力一拉,但孙哲平手劲不小,那拐杖仍牢牢握在他自己手里。

“力气挺大。”那人终于开口了,娇娇媚媚的女人嗓音,“可惜太慢。”

女人的鞭子来的角度很刁钻,巷子窄小,孙哲平躲得很吃力,偏偏他又怎么也找不到她,憋屈极了,还吃了她两三鞭子,身上火辣辣的疼。

“你挺好玩的。”女人说,“可惜我现在不想玩了。”

她的动作更快了,孙哲平看不见她的动作,只能根据声音和擦过皮肤的气流做出反应,迟钝得简直和老人没什么区别。

该死的他看不见!

最后一鞭准确的落在孙哲平的右手腕上,被他握在手里的拐杖立时落地,女人却趁机欺身而至,轻巧摘走了孙哲平的钱袋,带着银币叮叮当当的声响迅速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有点茫然的孙哲平。

孙哲平楞了一会才俯身捡起他的拐杖,现在他陷入了一个难题。

哪边是回黑白之院的方向?

最后他绕了一圈才找到了正确的路线,并因此错过了晚餐时间。

餐桌旁只剩下一个红发,正慢悠悠的拿面包沾鱼子酱吃。他看见孙哲平回来的时候朝他挥了挥手也不管孙哲平能不能看见,语气莫名其妙有点兴奋:“回来啦?你错过了晚餐!”

“我知道。”孙哲平的语气不太好,“你要听三个消息吗?”

“说。”牧师听上去收敛了一点,但语气还是诡异的欢快,“边吃边说。”

于是孙哲平在桌边坐下来,摸索了一下找到刀叉,红发帮他盛了一块煎鱼,还热着,闻上去很香。

孙哲平很饿了,他没来得及道谢就切了一块送进嘴里。黑白之院的厨师手艺一向不错,这块煎鱼很好的安慰了孙哲平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打一顿并且被抢走钱袋还迷路的心灵。

“第一个,咸鱼酒吧老板被偷了。”

“太惨了。”红发懒懒散散的说,这个故事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第二个?”

“甜水河里淹死了个人,老佩迪鲁。”

“看来最近最好不要再喝甜水河的水了,可怜的老佩迪鲁。”

孙哲平停了一会,迅速地消灭干净自己盘子里所有食物,才说出第三句话。他很享受这种在最后突然抛出爆炸性消息的快感,可惜他看不见红发的表情。

“把我的钱袋还我。”

“啊?”他语气里的惊讶听上去很真实,但孙哲平猜测那并不是因为被冤枉而是因为他能够这么快就猜测出偷袭者的身份。果然是这样,这个人表露出的所有感情都好像是调配好的,那真的是他的真实情感吗?

“走在路边突然跳出来打我一顿抢走了我的钱袋还害我迷路的人是你。”孙哲平冷静地说,“我现在只叫你还我钱,还没要求你赔偿我呢。”

“你以为你有资格要求我赔偿你?”牧师的语气很平淡,“你的钱袋也是从这里拿的。”

“不过关于打你一顿还害你迷路这种事我还是可以赔偿你一下的。”

红发停顿了一下,孙哲平听见酒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猜测他可能是喝了口葡萄酒。

温热的呼吸突然打在孙哲平脸上,一只手紧紧捏住孙哲平下颌把他拉得离来人更近一些,然后嘴唇上落下一片柔软温热的触感。

红发撬开他的嘴唇,把一口热辣辣的东西渡过去,孙哲平胡乱把那口东西咽掉,热辣辣的味道从口腔一直烧到胃里,他忍不住去扯红发的领子,还给他一个十分用力的撕咬似的亲吻。

“太凶了。”两人分开之后红发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气息也不稳,孙哲平突然想看看他是不是被亲的满脸潮红,这在那张脸上肯定很美。

“对了,”红发突然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这是第四个了,我可以不告诉你。”孙哲平一本正经的回答。

“好吧。”红发没有执着于答案,“建议你早点睡。”

孙哲平应了一声,慢慢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怎么敢告诉红发,因为是他,所以自己怎么都能认得。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看见距床头不远的地方,一大支蜡烛烈烈燃烧,红色的火焰舞蹈似扭曲出弧度,就像一个人的头发。

这颜色真好看,孙哲平心想。

那天以后孙哲平也成为暗杀者,将神的所谓恩赐以一切常人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方式带去。有时候他也带着重剑出去,一剑劈碎骨骼的感觉要比看着人死于剧毒舒爽得多。

就像红发说的那样,他不适合做杀手,适合做一个战士。

兴许是因为他一直忘不了某些东西,那些让他成为孙哲平的东西。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在一次完全不走心的晨祷之后孙哲平喊住了红发。

“我该走了。”他说,语气毫无波澜,和问红发有没有吃早饭一样。

“什么?”红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我属于临冬城。”孙哲平认真地直视红发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想从其中看到些什么。

该回去了。孙哲平知道这一点,他已经成为一柄锋利的剑,足以刺穿他痛恨的人的喉咙。

而红发摇了摇头。“你不属于临冬城,至少不属于现在的临冬城。”他停了好一会才又开口,孙哲平则一直耐心地等着他。“你的确该离开了,异乡人。”

他又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称呼。

孙哲平早就把他带来的东西全扔进了河里,此刻他孤零零的什么也没有,红发给他留了一套衣服一把剑和一袋子银币。

“够你用的了。”红发站在码头上,背后就是一艘长船,说,“去维斯特洛的船今天就有,你还不走?”

“不走。”孙哲平低头最后一次细细描摹红发的脸,目光掠过他纤长的睫毛和上挑的嘴角,虽然他不知道这张脸是否真的是红发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感叹,初见时他比对方还稍矮一些,而如今他已高出红发不少了。“我想最后问你几个问题。”

红发笑笑,“那先让我问问你吧。”

“我先。”

“还是我先。”

一番孩子似的争执之后,红发先憋不住笑了,笑声清清亮亮撒在正午的海面,裹挟炙热的阳光敲击孙哲平的心底。

“这张脸是你原本的那一张吗?”孙哲平干脆不再争执,利落地抛出疑问。

这问题有些无理,但任谁见过黑白之院地下的房间里挂满四面墙的数千张男女老少蚩妍美丑的面皮,甚至亲身经历过那些面皮如何严丝合缝的贴合于自身并将之变成另一个人之后,都要提出这样的疑问——面对我的时候,你用的是你的本来面目吗?

“是。”红发的回答干净利落,答案确乎是孙哲平期盼的。

“你的本名是什么?”孙哲平迅速抛出第二个问题,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快,他不知道红发是否会回答这个问题。

红发回答了。

“张佳乐。”他说,然后他赶在孙哲平再提问之前反问,“你杀了你的仇人之后要做什么?”

孙哲平的心脏瞬时停跳,之前莫名其妙蔓延于空气中的情愫一瞬间消散干净,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也不需要想。

“总会知道的。”孙哲平回答,“我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了。”

“仇恨从来不是一切。”红发,不,张佳乐慢慢扫过他的脸,似乎也想努力记住面前这个人,“还有太多在等你的人和事,不必执着于这一个。”

“那就让它们以后再来。”孙哲平懒懒地回答,“现在我只在想一件事。”

“什么?”

“亲你。”

孙哲平随即将这句话付诸行动,一把揽住张佳乐,低头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时间过得太快,他已经长得比张佳乐都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亲张佳乐,孙哲平还踮了下脚,后来少年人一天比一天窜得快,如今长成个青年人的他已经能轻轻松松把张佳乐揽住了。

或许用啃更确切一点,因为张佳乐反应十分激烈,一只手勾着孙哲平脖子,嘴上又舔又咬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孙哲平则很喜欢他的反应,叼着张佳乐的嘴唇用力吮吸,一只手还摁着他的后脑,一点都不愿意松开,末了还是张佳乐先喘不过气,抬手推开孙哲平,擦掉唇边扯出的一缕银丝。

孙哲平没有说话,转身上了船。

他从船尾往回看的时候,眼里除了泰坦巨人沉默而巨大的身影,就只剩下一个穿了灰布袍子,混在人群里并不起眼的张佳乐。

布拉佛斯到维斯特洛的白港,不算远也不算近,海上航行怎么也得走七八天。

孙哲平买了匹马,一路疾驰。他从小长大的城堡和以前一样,静默且威严。

北境即使夏天也会有夏雪,大片大片的纯白迎着阳光,简直能晃瞎人的眼睛。以前怎么没觉得这里这么冷啊。孙哲平心想,北境可真冷。

临冬城和以前一样,岁月没有在它身上刻下任何痕迹,可是里面住的人早就换了。

孙哲平认识去城主房间的路。黑白之院的人皮面具非常好用,他扮作新来的侍从沿着石砌的楼梯旋转向上,不会有人认出这个曾经的城主长子,原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卧房里没人。孙哲平知道壁炉旁边的挂毯和窗帘之间有个非常合适的空隙,年幼时他和弟妹玩捉迷藏的时候他藏进父亲的卧房,没人找得到他,除了他的父亲——严肃的领主大人拨开厚重的帘幕,把男孩轻轻扯出来,那只粗糙的大手带着点无奈在他头顶停留一下之后,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房间。只有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往城主大人的卧房里钻。

什么都不剩了。孙哲平想着,把自己藏进了以前那个空隙。空隙不像小时候那么宽敞了,不过仍然能完美藏住一个人。

孙哲平等了很久。他后背靠着温暖的石壁,有温泉水在其中汩汩流动。房门开了又合,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动静很小,但是孙哲平听得出来,很沉稳,脚步不算慢,但也不慌忙,很有点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哲平手心里有点汗。他只有一次机会。

然后孙哲平迅速掀开帘幕,手里的短剑翻出银亮剑花,擦过因听到响动而回身的男人的脖子。

他的仇人也老了。孙哲平索然无味地想,头发花白,大腹便便,想要杀死这个老人并不难。鲜血溅了孙哲平一头一脸,他脱掉外套,顺便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孙哲平就像很多次张佳乐做过的那样,把手从额头从上往下一抹,跟变脸似的,那张人皮面具被卸了下来,露出他原本的脸。

老人看见他,双眼忽然瞪大,满是惊恐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可惜被割断了喉管再说不出话来。

孙哲平知道为什么,他和他父亲长得挺像。也许他以为是厉鬼索命?无所谓了。他杀了毁了他家的凶手,然后呢?

他除了一把剑什么也没有,难道他还能夺回这座冷冰冰的城堡然后等另一个孩子多年以后回来再抹了他脖子?

也不是除了剑什么都没有。孙哲平突然想起来,他还有张佳乐,还有人在布拉佛斯等他。

那就回去吧。他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门,走廊上有个窗户非常适合翻出去爬到房顶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夜色里狰狞的石像鬼身后有个一身黑衣的独行者。

他的马仍然在林子里等他。孙哲平牵着马慢慢的走,这条路他记得,前面是神木林,尽头是有一潭黑沉沉的湖水,湖水旁生着一棵鱼梁木,枝条肆意伸展,上面挂着手掌般鲜红的叶子,苍白树干上的神面威严而悲悯。孙哲平折了一段枝条藏进怀里,最后一次回望曾伴着他由婴儿长至少年的心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孙哲平在白港卖了他的马,这家伙有点老了,卖不了多少钱。他买了点干粮,想用剩下的钱买点别的东西,却又不知道买什么好,结果最后买了去布拉佛斯的船票。

泰坦巨人在这里伫立了很久。孙哲平抬头,看见巨人战裙下面无数的窗口。打仗的时候可以从这里射箭,甚至是泼热油。

港口很近了。大船在紫港靠岸,孙哲平熟悉从那里前往黑白之院的路,他闭着眼都认识。布拉佛斯很暖和,孙哲平脱掉身上那件半旧的皮衣胡乱抛到某个老乞丐怀里,无视老人惊喜的道谢,现在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他觉得自己一身轻松,于是孙哲平很快的跑起来,穿过水城的大街小巷。

黑白之院那扇半黑半白的门还是和以前一样。孙哲平抬手推开厚重的大门,门里竟站着个人,他一半黑一半白的袍子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外面的光里,但是无论是光是影,都遮掩不了他火焰似的发色。

张佳乐。

张佳乐很得意似的抬了抬下巴。“这不是回来了嘛,怎么样啊?”

“我该做的事大都做完了,还剩两件。”

张佳乐挑了挑一侧眉毛。

孙哲平用行动作为回答,直接低头去亲他,张佳乐很愤怒的挣开,一抹嘴,眼睛里喷出的火简直要把孙哲平给烧干净了。

哎呀哎呀,惹毛了。孙哲平一边毫无诚意的想,一边说:“还有一件事,挺大逆不道。”

张佳乐满脸冷漠示意他说,孙哲平眼尖看见他抱着的手臂似乎在轻微颤动,估计他一个没答好张佳乐的刀片就要架到他脖子上了。

压力很大啊。孙哲平咂咂嘴,大胆开口:“我想拐走黑白之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无面者。”

成功了,张佳乐没有掏刀。

于是孙哲平继续说:“我想带着他去维斯特洛,从最北端的绝境长城走到最南端的多恩领;带他从东向西走遍整个厄索斯,从最西端走到东边的安第斯山,然后翻过山脉去阴影之地亚夏探险,去古瓦雷利亚自由堡垒寻宝——”

“闭嘴吧。”张佳乐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要跑麻溜点,别逼逼。”

然后张佳乐也脱了他那件厚重的黑白袍子,顺手往旁边一抛,发出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似乎是落进了水池。然后他任孙哲平扯着,一块跑进了水城布拉佛斯明媚的阳光里。

港口有艘不知道去哪里的船,他们互相牵着奔上甲板,忽视身后船主的惊呼声,并且旁若无人地交换了一个吻,结果被船主无情打断。

“请支付五枚金币。”

孙哲平一翻钱袋。

只剩下一小把银币了。

两个人对视两秒,果断做出决定,毫不犹豫地从甲板跳进水里,张佳乐比孙哲平游得快点,先上了岸,随即反身去牵他的手把他也拉上岸,然后两人相视着大笑起来。

等笑够了,孙哲平才问张佳乐:“你想去哪?”他浑身都湿透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张佳乐,好像张佳乐会发光似的。

张佳乐也回视他。“哪不能去呢?”他说。

是啊,哪不能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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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是我笔力不足,没能写出我想写的东西。鞠躬。

解释一下文中词条。
【维斯特洛】:冰与火之歌原著剧情主要发生的地方,位于最西端的大陆,意为“日落之地”。故事背景相当于欧洲中世纪。
【valar morghulis】:古瓦雷利亚语,意为“凡人皆有一死”,“valar dohories”意为“凡人皆需侍奉”。
【布拉佛斯】:位于维斯特洛以东厄索斯大陆西端的自由城邦,由无数群岛组成,是个有点像威尼斯那样的水城,城市的代表是港口的泰坦巨人像。
【瓦雷利亚】:一个曾经拥有高度文明和魔法的奴隶制的古代城邦,曾经统治过厄索斯大陆,后来在一场名为末日浩劫的灾难之中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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